會說話的電影
譬如說Kieślowski九一年那部《兩生花》,緩慢、遊蕩而鉅細靡遺。每隻鏡頭美輪美奐,麗質的女角Irène Jacob,讓人看得窒息。可一度又一度被迷幻美好的細節洗滌,人卻是耽溺於極度沈悶之中。看著看著總以為那緩慢、幾乎滯留的鏡頭想說些什麼。可惜那只不過如旋轉不停的裙襬,揚起塵埃卻無意義。《兩生花》要探尋的是什麼呢?世上另一個相連而不相識的孿生體,顏色和影子這麼恰當,卻揉合不出一段語句。若說比較近代的例子,Richard Ayoade的The Double,我倒覺得通達得多了。這也許是Art House和獨立電影之間的差距。
許是我的惰性,總等著作者告訴我,自己不願使腦筋。
話說Richard Ayoade作品裡採的風格,更接近Orson Welles在《審判》裡想做的。一個更黯更幽閉的Wes Anderson。過去我常好奇Wes Anderson那種圖畫書粉飾有趣,狂於對稱、平面的構圖究竟是哪裡來的?總不可能就他一個幹過吧?整世紀電影史。後來在一則與Wes僱用掌鏡師Rob Yeoman的訪談中得知,Bertolucci的經典作Il Conformista(《遵奉者》)啟蒙了他。
好吧,那年代,總有我難以理解的角色、動機、情節。Il Conformista不例外。這片是攝影藝術的奇蹟,每個鏡頭皆奇蹟。如此暢動的鏡頭,平穩的對稱中,男角Clerici對世界的懼怕、膽怯,卻聰明地隱藏到樸實無華的畫面裡了。電影的每一刻,我未為任何一個角色感到特別同情、或譴責。即使他們做錯了,即使他們正確。似乎,法西斯主義統治下的義大利,已毋有道德正義對錯。每個狹縫求存者,Clerici一樣的人,他們不過順著世界變換,拚命追尋正常人生,卻將自己逼向無奈。
我特鍾意一幕當Clerici來到其師者的書房,他關上一扇窗,從黑暗中走出來,站到光面。此時看得見的只有隱約光鑲起二人身廓。Clerici複誦一段柏拉圖地穴寓言,接著將一隻手舉過頭頂。光把他的影子投在門牆上。單是這一幕,好多好多話一次說清了。Clerici的模糊、膽怯、搖晃不定的立場,光與影卻那麽堅實移換。一場畫面,看見的,就是電影想說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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